幸亏我戴着帽子，这里阳光之强，明显跟东京不一样。电车轨道沿着大街直走，拐个弯，不久就看见篷架了。这里就是闻名的高知县周日市集。

进去，就在两边看到许许多多的摊子，我的心怦然鼓噪。番茄、茗荷、柚子醋、蜂蜜、茶叶，应有尽有，令我眼花缭乱。原来打算先细看左边的摊子，掉头回来时再看右边的摊子，但我总是禁不住诱惑，忍不住东晃西晃比手掌还大的生姜抓住我的视线不放。梅干旁边，一定卖着梅醋泡的生姜。对了，在东京超市买的生姜，往往也都标记着高知县产。不过，这里卖的全都长得自由自在，各种形状都有，既大又结实，还带着泥土，全卖一百日元。有个老太太在篷下吃着便当，隔壁摊子的年轻阿姨给她扇着扇子。

通道很宽，出乎意料地也能看见不少老先生。有穿着木屐、拿着菜篮的老先生，也有提着装在塑料袋里的花盆的老先生，还有一个老先生的口袋里有收音机，正忙着播送节目。在他自行车的篮子里，从塑料袋里探出头的，是用茗荷和芋头茎做成的乡下素寿司。空气里，炸东西的烟味，乘着懒洋洋的风飘来。

我想起法国的露天市场，篮子里塞满蔬菜和花束的老绅士将鼻子靠近芝士确认它的香味。他如果在这里出现，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。这么说来，就连马路上突然展开的篷架入口，也都挺像的。自己田地种的蔬菜新鲜无比；似是早上刚从院里果树上摘下的柑橘，样子不完美且还没熟；连本来开在田地边的红白石蒜花，也就这么拔掉后直接摆在摊子上卖。这个地方，多么肥沃富裕！

在篷架和篷架之间的人行道上，我蹲下把战利品重新装进袋子。含在嘴里的清凉润喉姜糖，说不定法国露天市场也有卖吧。唯一不同的，是上空飘摇的南国树木。那是椰子树吗？

司机不停地按喇叭。透过计程车挡风玻璃向前望去，大街上，巴士多，人力车多，自行车也多，行人早已不拘泥于人行道，甚至出现了牛，优雅地摇摆着尾巴。

身穿纱丽、抱着小娃娃的女人忽然跳出来要横穿马路。就在那一瞬间，行乞的孩子们把手伸进车里来，却让司机咒骂了一顿。车上当然没有空调，只好把窗户全开着，于是一切声音全混杂着传了过来。真是一座特别吵闹的城市。

终于抵达了天花板很高的大市场。位于阴凉处的缘故，一走进去就觉得凉爽，舒服得很。我马上注意到，不知怎的，在这市场里，商品都摆在行人眼睛的高度。有个男人在高一层的水泥台上铺了席子，躺着抽烟，也有个女人半蹲半跪地挥着菜刀，砍掉花椰菜的叶子。

我夹在人群中间，走到里头去，忽而鼻子开始发痒。看，果然有家香料店，香料好比山坡似的耸立着，从下到上分成好几层的梯形，红色、黄色的种种香料堆成山形，整体高度就有十米左右。在那座山的半山腰附近，有个用布包着头、眼光锐利的先生，被香料围住，盘腿坐着。靠近去看，我差一点就要打喷嚏了，应该是每种香料都特别

新鲜吧。我从来没看过如此鲜艳嫩绿的小豆蔻。柱子那边有我要找的商店，陈旧的木箱，重叠堆放了好几层，正如日本的茶叶店一般，芬芳馥郁的红茶叶，是舀起来按重量卖的。同一家旅店的房客告诉我，要买好喝的红茶，到这里来就对了，回家后泡的红茶，当然很香、很好喝。不过，我总觉得，从远处的什么地方，好像飘来了香料的味道。